5月1日上午八点外婆去世了。
4月13日我妈妈来南京找我的第一天接到照顾外婆的亲戚（外公的弟弟和他的妻子）那边的电话，得知外婆弥留状态，决定回长沙。
外婆身体和精神状况一直不好，外公走了之后精神状况差得更明显了（……）。我妈妈付钱让外公的弟弟和他妻子照顾外公外婆，先是住在长沙的家里，外公去世后搬到益阳外公弟弟的家里。
我妈妈和外婆的关系非常复杂，曾有过非常深刻的矛盾，这几年随着我妈妈精神状态变好&她学习和治疗自己，重新思考原来发生过的事，她在这方面基本解决了。……也不是一两句能讲清楚的。这段时间她通过微信每天晚上发给我一些文字，我觉得有记录下来的价值，经她同意在这里记一下，没准过两天就删了。
本来想删去中间乱七八糟（？）的事，但想了下觉得也是过程的一部分，故没有删除。
过程中我基本没主动表达什么，所以我的回复就全部省略了。
也不用说节哀或者安慰之类的啦我只是想记录一下。
4/14 18:07
见到外婆了。
医生说，生命体征已经不强烈了，随时可能有危险。
今天上午差点走廊，问我要不要去重症监护室
我说不抢救了。
抢救很受罪，不必要了
我住在医院附近的7天，随时准备送她走。
我没事。除了心情有点低沉，还没感到悲伤。
对外婆来说，离开这个世界是精神的解脱，我要祝福她一路走好。
4/15
宝贝，想分享些我陪伴外婆弥留的感想给你，也是与你共度这段难忘的日子。
外婆近一年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我一年中先后见过她三次，一次比一次的情况坏了。我能够明显地感觉到她是离她生命的终点更近了。
昨天看到她时的心情已告知你了，今天她的情况跟昨天差不多。我上午和下午包括晚上的时间都在陪着她，中间休息了两次，逛了逛市场，回宾馆洗了衣服，吃了晚饭。因为时间上安排得比较合理，所以虽然陪着她很费心，但一天下来也没有觉得太累。
这一天忙下来我的心得是，只要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哪怕她就是你的妈妈，你也不能过于消耗自己的精力，而只应在能力范围内做恰当的努力。再做更多就没有必要了，因为你替代不了你的亲人面对他（她）的人生，这也是对他（她）的尊重。
今天我用一天的时间仔细地观察了外婆的情绪，我感受到她好像被禁闭在一个狭窄的空间里，她几经努力想从那个空间冲出去，但她做不到，她所有的努力最后都变成了脆弱的妥协。我猜测，终于会有一次她会最终放弃努力的，我看着她在生与死的边界徘徊，我在等，我觉得她也在等那个最后的时刻。
当看到她做这样的努力时，我最初的那些恐惧感一点一点地消失了。在她每一次与她身心的痛苦做斗争的时候，我一次又一次地宽慰她，让她不要害怕，教她放松，我感受到我是在跟她共同经历着她的这个阶段――无论她或我都从未经历过的阶段。
我在陪着她，她也在陪着我。或许是因为两个人在做同一件事吧，所以我才不怕了。
今天的经历让我感受到什么是亲密的关系。大概在双方彼此信任的情况下，愿意共同经历悲伤与欣喜的过程，就是亲密的关系写照吧。
我跟外婆现在就在经历着这样的悲伤与欣喜不断交织的冒险，她每一次由痛苦中平静下来，都是我与她共同的胜利。
晚安，宝贝！
4/16
宝贝，今天外婆明显比昨天好些。早上吃了两勺鸡蛋羹，上午和下午一直喃喃自语，还伴随着手臂的动作，到晚上大概是累了，一直在睡觉。
我感觉她是在跟她想象的人在交谈，不止一个人，所以她需要不断地说话，虽然她不需要旁边的人听懂。
她在她自己的世界里，对我的声音没有反应。我看她那么专注，就一直陪着她，没有去打扰。
下午我在她病床边读了一遍《金刚经》，还去一公里外的超市逛了逛，晚上在手机上看了两集电视剧。
这一天比前两天过得丰富。
看到她略好转，我心情也轻松很多，虽然明知道这样轻松的日子经不起她生命规律的摆布。
但一时的放松是重要的，它使我能把精力用一些在自己身上，以便我能蓄积力量应对未来的变故。
外婆今天的反应让我了解，一个人到了临终前似乎需要与他（她）今生遇到的人事物告别，或许在了恩怨情仇，或许在嘱咐心里记挂的人，总之在自己的世界里完成了这些步骤，也可安心离开了。
晚安，宝贝！
4/17
外婆今天白天一直在睡觉，气色稍微好了一些，勉强喝了一点儿水，生理指标也比前两日正常了。
看到她这样了好转，我反而焦虑了。
你或许能感受到我这种焦虑的来源――本来以为已经知道结果了，忽然结果又处在一种不可知的状态中，未来的不可预测性使我焦虑。仿佛头上悬了一把刀，明知道这把刀迟早要落下来的，就想求长痛不如短痛。但这把刀就是不落下来，长痛成了定居，人也就坐立不安了。
我今天的状态准确地说就是坐立不安。这种感受我以前也有过，或正在经历着，对吗？
我希望我把我今天的感受分享给你，能够帮助你更好地了解自己。
有时候我们并不是心理功能欠佳。世事难料，无论谁，能控制的东西都是有限的，特别是像生命这样的东西，实在是太无常了。所以在生死这样的大事上，能坦然的人恐怕极少，能视生死于度外，非大智慧者不可为也。
我今天的状态准确地说就是坐立不安。这种感受你以前也有过，或也正在经历着，对吗？
另外，湖南的东西太好吃了，我完全被征服了！
我住在医院边上的7天，每天自己吃饭，面对美食，实在是盛情难却！
晚安，宝贝！
4/18
宝贝，今天白天外婆有90%的时间都在睡觉。偶尔醒来，她的两只手就会在胸前挥舞，左手拳头捏得很紧，右手的手指则仿佛在抓挠什么。
我猜测她出生时的手型就是这个样子的。
看到她睡得很沉，我心中升起一个希望，希望她就在这样沉睡的状态中离开。
今天她的主治大夫问我要不要给她插胃管输送食物到胃里，因为她几乎已经不会咀嚼和吞咽了。
我没有同意。我觉得不要再让她受治疗的痛苦了。
所以现在除了打点滴消炎，打葡萄糖和盐水补充身体的消耗，偶尔打一支营养针，没有对外婆施加挽救生命的强行措施。
比之于在家里没有任何治疗手段，医院这样的条件下，不出意外，她的生命能够多拖一些时间吧。
今天我在病房从上午10点多一直呆到晚上8点，算是这几天在那儿呆的时间最长的一次。
我除了看书，就是看外婆。不止一次想象着她睡着睡着就走了。
晚安，宝贝！
4/19
宝贝，今天我跟外婆只呆了很短时间。原因是照顾外婆的叔叔婶婶把他们癌症晚期的妹妹安排到外婆病床的旁边了，且这个不幸的人已进入生命倒记时。
也就是说，我的叔叔婶婶不仅要看护生命垂危的外婆，而且还要看护这个生命垂危的妹妹。
我想到他们之所以可以这样地无视我的感受，无视外婆的感受，是因为这些年来，我对他们太宽容了，以至于他们把这么大的责任，压在我和外婆身上。
这个妹妹有儿女，都在长沙上班，都有车，有工作，有家人。但他们不愿意照顾自己的妈妈，而要让自己的姨妈替他们承担他们的责任，而他们的姨妈也就是我的婶婶，竟然应允了。
他们把这个情况告诉我的时候，这个晚期癌症患者已经在他们家生活了两个多月。也就是说，两个多月以来外婆一直跟一个癌症晚期患者在一起生活。
他们拿着外婆的工资，每个月5000多块，却这么来照顾外婆，我很失望。
我跟他们说，要他们把外婆转移到长沙去就医，他们拒绝了。
本来我想把外公外婆的骨灰都放在益阳老家的，但现在看这件事情可能不能马上实现。
在我看来他们是缺乏理性判断能力的人，如果我把父母的骨灰葬在这里，未来还会发生什么事情我无法预料。
现在看外婆这种状况虽然活不了多久了，但我在这里跟他们消耗着也不是办法。所以我决定下周一返回北京，过几天再来湖南。
外婆现在已经没有咀嚼和吞咽的能力，医生建议通过插胃管进食，我拒绝了这个治疗建议。
在我看来外婆已经临终了，就不要再让她受治疗的折磨了。
我想回北京哪怕呆两天再过来呢，也比在这儿跟他们耗着强。
外婆的状况很难预料，现在整天都在睡觉，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应该很快就会离世了。
其实这段时间我渐渐地在拒绝生活中曾经看来很重要的一些关系，他们曾经在我看来是生活中很重要的精神支柱。
但当我终于了解到这样的精神需要是我单方面的，双方并不在一种平等关系的要求下沟通。我觉得这样的关系对我真实的生活没有价值，这种关系的存在更多是一种我的主观愿望，我便不愿意再欺骗自己了。
我在想外婆对我的价值也是如此，她已经没有任何与我沟通的能力了，这个关系的实质已经不再存在。我陪伴她完全是在陪伴我自己的需要，我是在送我的妈妈离开这个世界，而我的这种心愿她已一无所知。
谢谢你理解我，宝贝！
晚安！
宝贝，我刚想起你的论文，写完了吗？
我们都做好自己，做好自己的事。
一个人，能把自己做好，把自己的事做好，就足够了。
4/20
当叔叔婶婶的态度软下来，我感受到内心对他们的慈悲。这慈悲一方面是对他们付出一切的感恩，另一方面是对他们身处于这个社会的艰难的理解。
虽然我也付出了，我也身处在艰难的环境，但也因为如此，我理解他们，也原谅他们。
婶婶很会服软，叔叔是茅坑里的石头。他们软硬兼施，我就借机让大家下台阶，总之，智商稍微差一点儿，我与他们这些年的合作也不可能完成。因此，大家最后都让感情占了上风，心里都很明白对方要什么，或相信自己对对方有价值。
宝贝放心吧，我会把自己照顾好。
在我面临关系困境的时候，是你给了我理解和安慰。你温和的态度，给了我精神上的力量，使我不至于在自私的道路上滑得太远。
你内在平和的心态影响我，帮助了我度过难关。
谢谢你，宝贝！
今天白天外婆只睁了一次眼，大概持续了不到十分钟，其他时间都在昏睡。
她醒的时候我呼唤她，她的眼睛会跟随我，这是前几天她所没有的反应。但她的双手不再像前几天那样无意识地在面前挥舞了，生理指标看上去比前几天也稍正常，但依然不进食，只吞咽了极少量的橙汁。
她醒的时候我在她耳边说：妈妈，我是斗斗，我陪着你呢，你别害怕。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张若会照顾好自己，我不会忘了你，张若也不会忘了你。
我当时一边看着她的眼睛，一边跟她说话。只有说到“【我的名字】”的时候她的眼神突然闪了一下，并往我这边看了一眼。
当时我离她非常的近，我感觉到她好像能理解我不是你，她眼睛的反应像在说明，她在找你。
晚安，宝贝！
4/21
宝贝，睡了吧？
今天我白天没有去医院，晚上在那儿呆了一个小时。外婆睁着眼睛，却没有神，后来就又睡了。
我跟叔叔婶婶说，要他们这两天去湖南大学打扫房子，把外婆送回家。如果外婆再有生命危险的情况发生，再考虑在长沙就医的问题。
我不希望外婆死在医院里，我希望她死在自己家里。
叔叔婶婶不希望外婆死在他们家，所以想在益阳的医院里耗着。我不能采纳这样的计划。
我在益阳已经呆了一个星期了。起初看着外婆的状况，我真希望我不曾来到这个世界上，因为终会有这样一天，我要送走我的妈妈。
一个星期过下来，我已经适应了很多，积极地准备接受外婆即将离世的事实。
这个过程也可以称之为有关死亡的课程，或有关丧失的课程。
这个过程还在发展着，这个课程也还在继续着。我会与你分享我所经历的一切。
晚安，宝贝！
4/22
虽然我知道我这样的判断比较主观，而且她身体机能强弱的反复也是很正常的，但因为我实际上没有办法对此情况做出客观的判断，而且谁也没有办法给我一个准确的答案，我焦虑于那个丧失她的结果，而在这个过程中不免生出抑郁情绪，那些不愉快的往事又一件件地重现在我眼前。而我之前以为，我已经把那些不幸忘了。
在我看来外婆的一生是完全失败的一生，我除了引以为戒，她的生活方式对我来说并没有多大的参考价值。
我甚至相信，在我能力范围内我已经尽量认同她了，也就是说尽可能地将她身上的优秀品质转化成了我的。
而事实上可能并不像我想的那样，既不像我想的那么好，也不像我想的那么不好，总之，要完全地了解外婆，可能我是永远也做不到的。
在我的记忆中，外婆绝大部分时候都是在教育我怎样做人做事，还有一些时间就在评价别人。
我感到我面对的不是一个妈妈，而是一个爸爸。因为外婆的这些行为，更多地表现出一个家庭中父亲的特点。若不是因为我从小家里没有父亲这个角色，我可能就会认为，外婆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我的父亲没有办法承担起他做父亲的责任，所以外婆才会替代他的功能。
而现在我要跟我的妈妈永别了，我心里生不起完整的对一个母亲的不舍。
在我的精神世界里外婆更像山一样的存在，而属于对水的那一部分需要，我只能从自己身上找，甚至我已经习惯从自己身上找了。
这样看母亲的离世，就更像是一个角色的离开，而非功能的丧失。
若我在精神上已经拥有了更为强有力的支柱，那么从理论上说，我妈妈的功能就应该更为弱化了。
但事实是怎样的，我现在一无所知。只有当外婆真的离开的那一刻，我才能知道，我真正失去的是什么。
我想，这也是所有关系的根本意义所在――只有当我们失去时，我们才知道对方对我们意味着什么。
晚安，宝贝！
有关于我的焦虑感跟抑郁情绪的关系，我还想再补充说一点。
外婆这种临终的状态，恐怕就是所有因衰老而死去的人都要经历的。作为亲人，经历这个过程相当受折磨，因为焦虑会带来痛苦感，所以亲人很容易联想起即将亡故的这个人生前的过失。
也就是说将当下的痛苦，延伸到了对往昔痛苦的回忆里，并因而生出了怨愤。
这也是心理学上的退行吧，将自己痛苦的根源转嫁给他人，以减轻一点自己的痛苦感。
4/23
今天外婆能吃东西了，而且还能含含糊糊地说话，也不昏睡了，大部分时候都睁着眼睛四处看。
虽然交流还是困难，但显然身体的疾病得到了缓解。我非常地开心。
加上之前我们聊的那些内容，今天的生活质量比前几天高太多了。
晚安，宝贝！
明晚火车回北京，后天上午到
4/24
本来想买周五或周四的火车票回北京的，但都已经售罄了。只有明天剩一张软卧，竟被我抢到了。
外婆今天饿了就会嚷嚷要吃，如果有人叫她“胡老师”她还会答应，我跟她说话她会看着我。白天睡觉的时间缩短了很多，大部分时间都清醒着。
这是说话含含糊糊的，跟当年外公中风之后的症状是一样的，口齿不清，所以这次外婆突然生病估计也是中风导致的。
外婆的身体和精神状况好起来，我心情明显地也好起来。今天说话的语气都比前一个星期要兴奋柔和很多，我自己是知道的。
虽然知道外婆不久于人世，但依然希望她活着。这大概就是做儿女的共性吧。
最为重要的是我这一趟返乡探亲，精神上收获了巨大的财富。比之于几年前外公去世的过程，此次面对外婆的临终，我虽然情绪上压抑，但恐惧感大大地下降了，我为自己的这种变化而感到欣慰。
这些年叔叔婶婶替我照顾外婆做了太多的工作，我发自内心的感谢他们，也决定在经济上对他们有所表示。他们的付出应该得到相应的回报，这其中也包括他们对我心理成长上的支持和鼓励。
这次跟他们之间的冲突也教育了我，每个人都可能有过失，但不能因为一个人的过失就否定他的功绩。真正的宽容会发生在亲情里，也只有宽容真的发生了，亲情才变得那么真实。亲情或许跟血缘有关，但宽容发生的时候，即便没有血缘关系的双方，也会体验到亲情。
我明天上午就动身回长沙，然后去我之前工作过的中学办一些个人档案上的事。下午18:38坐火车，后天上午9点多就到北京了。
感谢这十余天宝贝你对我的倾听、支持和理解。有你的陪伴，我感到自己肩上的压力没有那么大，你的共情给了我极大的安慰，我为自己生了你这样的女儿，我为自己当妈妈，感到莫大的满足和幸福。
晚安，宝贝！
4/25
宝贝，我这会儿在火车上，从开车到现在已经4个小时了，明早9:13到北京。
困，真的。
很想你，又想去看你了，等我歇好了，就去看你。
晚安，宝贝！
4/28
（晚上通电话得知外婆身体又不行了）
4/30
据说我没到家的时候喝了点儿水，也吃了几口东西，但我没有看见她进食和睁眼，叫她也不回应，只是睡。
我感到寂寞，有点儿烦。寂寞是外婆的离去必定会带给我的，我失去了人生中第一个陪伴我的人，或者说记忆中第一个朋友，第一面镜子，我不寂寞才怪，可能一时丧失自我感也是可能的，现在还无法预知未来真实会发生的事实。
但我在回长沙的路上已经想过了。我要将外婆的离世当做一件平常事看，而不是当做一个不幸。做为她来说，该走了，这事谁也改变不了，包括她自己，所以就随顺吧。特别是外婆这么要强的人，终其一生也从来没有向谁屈服过（不包括我），现在却只能认命了，也算是修改了生命的轨迹，是人生新的、最后的体验。
还有关于“送终”这件事，我理解既然是送，就要有一点点力量，比如不要强留她，不要给予过度的治疗，但不能不给她吃东西饿着她（如果那样就成害人了），不把她的身体每天擦洗干净，让她有尊严。
总之是当一个人已经无法左右自己的生命的时候，亲人能做的就是使他（她）有尊严。有尊严地度过每一个不能自主的日子，有尊严地离去。在这一点上，人和动物是有根本区别的。
晚安，宝贝！
节日快乐！
对了，关于“烦”我还想说几句。
烦，来自于内心的恐惧感，是对自己必然要经历同样的人生过程，却无法预知未来将会发生的一切的一种担忧。
从衰到老到病到死，没有人能够逃脱生命的规律。在生命的规律中，所有人都是平等的，金钱和地位或许能使这个过程看上去顺利一点？走起来容易一点？障碍少一点？不好说。特别是金钱和地位所带来的与无钱和无地位不同的压力，也是无钱和无地位的人难以想象的。
5/1
外婆早上8点整去世了。
一切正常，大家情绪尚平稳。
我没哭。他俩略动容。
中午三个人一起看了场电影《低压槽》，叔叔挑的片子。看完电影以后大家一起吃了顿午饭，然后在湖大马路上散了散步就回来了。
准备明天上午通知外婆的工作单位，下午送她的遗体火化。
明晚住一宿宾馆，买后天的票回北京。
你也好好休息，宝贝！
5/2
外婆11：30进的火化炉
12:52拣骨灰完毕
我：你怎么样了？
她：还好！
看见骨灰心里有种释然感，拣骨灰的时候心里很平静，没有什么悲伤。
从外婆生病、去世，只经历了两次情感上比较大的冲击。一次是在你那儿。一次是在益阳，早晨五点多我叔叔忽然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当时我在宾馆里，以为我妈妈在医院里去世了，心中涌起悲伤。但很快就证实我的猜测不对。
然后再回到北京修整，重新回来面对外婆的时候就是在家里了，从她呼吸出现障碍一直到离世整三个小时，我没有情绪上剧烈的反应。
昨天晚上与她的尸体共处一室我也没有感觉到恐惧。
直到今天去火化，亲吻她冰冷的面颊，目送她进入火化间，直到看到她的遗骨，全程没有大的情绪波动，最后完全的平静了。
整个过程没有掉一滴眼泪。
我没有想到这样一件看似巨大的事情，竟然在我人生中这么平静的过去了。它或许有反复，但我现在是用一种期待的心情面对这个反复，且限于我希望了解关于外婆离世这件事对我更多意义的好奇。
直至今天我更相信了，一个人永远不可能了解事物的全部，也不可能全部了解一个人，无论这件事是谁的事，自己的或他人的，无论这个人是谁，自己和他人。
只要你用一颗全无预设的心面对自己的人生际遇，你就什么都可能遇到，遇到一个陌生的自己，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事实上，今天在殡仪馆的时候，我心中有一点点悲伤，特别是跟遗体告别的时候心中有深深的不舍。但这淡淡的悲伤和深深的不舍中还有一种喜悦感，是一种祝福。我相信我用这样的心送走我的妈妈，无论对我还是她，都是最好的分离。
重要的是，它修改了我对于与母亲分离的记忆。这个经历太宝贵太有价值了，我会很好地去反思和保存，因为它对我是一种非常深刻的疗愈。
我想过一段时间我还来一趟学校看你，可能是半个月以后，或者是六月初。我们再详谈。
除了今天，这几天晚上也没有详细地跟你聊，想回北京慢慢地一点点地回忆，再分享给你
因为有你倾听，我才觉得我的这些想法和表达有价值的
这样的过程你没有亲身去经历，但我希望尽我所能地让你知道我经历了什么。
在我看来，这与你亲身去经历相比较，是另一个层面的体验吧！
总之是尽量地利用资源，促进你我的成长，加深我们对于情感的理解，特别是借助外婆去世这件事，加深我们对亲情的理解。
过去亲情对我来说真是一种负担。
现在这种负担放下了，彻底放下了，无论从形式上还是从内容上。
我相信在未来我因此会有更好的在亲情中的表现，因为所有的一切几乎是在为自己做，我成为亲情中的那个主体了。
5/3
为什么从妈妈病危到去世我一滴眼泪也没流呢？
因为我被卡住了。被我自己的梦想卡住了。在我的心愿中（也就是潜意识中），我希望重新修改与母亲分离的记忆。
那曾是一个我无法承受的生命之轻，它给我的人生带来过足够多的烦忧和失落。今天，当我的生命越来越丰沛的时候，我可以试着凭借梦想去缚住我人生中所有的轻了。
此刻，终点也是起点，是我与妈妈过去关系的终点，也是我与妈妈未来关系的起点。在这个新的起点上，我内在有了压力，那或许是我还不能清楚察觉的，因为它也是我通向梦想的动力。
我在这里，不忧不惧，迎接所有的未来。